故国三尺雪·序

*好久不见





那是钧天三百七十五年的冬天。

时逢元日,金乌西坠后天空飘起纷扬雪花,街市张灯结彩,游人如织,而在这熙攘中有二人尤为显眼。
走在前的人一身白衣,帷帽遮面,看不清面容,但见得身姿挺拔,教养极好,在尺厚积雪中也行得极稳。紧跟在后的少年亦着白色,看步伐是习武之人,年纪至多不过弱冠,面容英俊,神色却漠然,眼中似有经年累月的雪。
他们二人停在了一家铁匠铺前。
在这样的日子里打铁的生意总是惨淡,铺面空无一人,那白衣少年怔怔盯着屋子角落里一柄锈了的剑,开口空问道:“这剑哪里来?”
他眼中有雪,声音却如清风朗月。
铁匠铺中一时无人应答,半晌帘后传来一稚嫩童音:“你是谁?”
白衣少年没有回答。
有个小孩子从帘后绕出来,看着二人奇怪打扮,与周遭格格不入,便疑惑道:“你们从哪里来?”
戴帷帽的白衣人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看白衣少年的眼神还停留在锈剑上,摇摇晃晃走过去,将那锈剑抱在怀里,憨笑道:“这是爹送给我的剑,虽是锈了,但依旧很好看。”他说着指了指剑柄铁锈处一丝蓝色的微光,“这里有一颗蓝色的石头,我很喜欢。”
少年听罢微微笑起来:“那是颗天河石。”
孩子看向少年的眼神中流露着些许崇拜:“哥哥懂得可真多。”
那少年竟似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眼神左右闪烁着,面上蒸出些许赤色。身旁的人轻声一笑,白纱细细密密笼着他面容,与他薄唇间呵出的雾气揉成一团。
少年再没了淡然的模样,红着耳根低声急道二字,分明是一句“王上”。

可如今这天下有的只是共主,早已没了什么王上。

稚童还在歪着头不解,少年先蹲身下来,手指轻触那柄被抱在怀中的锈剑。
他说,小孩儿,我与你说说这把剑的故事。
于是那些前尘往事便在他的唇齿间重新鲜活起来。

他说很多年以前,有一位山间的铸剑师偶然间救了个公子,那公子为了感谢铸剑师,便送了他一把剑。
稚童认真反驳:“可那铸剑师又不缺剑。”
少年看了眼身后的人,细雪落在他肩上,并不化去。少年摇摇头:“那是一柄天下只有他才能拥有的剑,剑之所指,四方无不称臣。在那个时候,这已经是他能给出最好的东西了。”
少年笑说。
“后来天下便起了战事。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稚童道:“我在书里读到过。他们说打仗会死人的,可是既然会死人,为什么还会有人去?”
戴帷帽的人出声道:“顽人罢了。”末尾的叹息还未落地便被身后鼎沸的人声卷了去。
“这世上总不缺顽人。”那少年一字一句,倒不像是唇舌在说,反像是刀斧在凿,“或顽于天下,或顽于一人。”

稚童忽略了这一句,双眼紧盯着少年的面孔等待着下文。

“铸剑师带着那柄剑上了战场,临行前公子替他披甲,道'愿君此役大捷,平安归来。'此后那铸剑师果真百战百胜,因为他知道王城有人在等他凯旋,他最怕见那人难过,不敢不归。”
少年的手指缓缓拂过钝了的剑锋:“可终有一次,他没能回来。”
稚童眨眨眼睛:“铸剑师最后死了吗?”
少年的手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锈剑。

“他只是回家了,和公子一起。”

街市的欢闹声倏然被掀到了顶峰,三人抬头望去,原来是皇城上空接二连三绽开了烟火。
稚童欢喜得眼睛晶亮,回头再看向他们二人时,只见那戴帷帽的也撩开了半侧面纱,不看天空,只专注望向那一派百姓和乐处,释然般微微笑了起来。

那是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孔,剑眉下生一双桃花目。
有谁说过生着桃花眼的人,命薄却情深。

阑珊灯火中,那人重新放下帷帽,头也不回地朝他们二人的来路走去,他的脊梁挺直如一柄淬火的白刃,气度仿佛一个君王重新回归他的王城。
而那白衣少年步伐坚定,未曾有片刻犹疑,亦随着走远了。

稚童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垂首看着手中锈剑,忽见剑柄处的锈渍有些脱落,仔细辨认依稀可见一白虎章纹和二字“千胜”。
老铁匠兜着满怀年货回来时正见到此景,稚童牵着老铁匠的衣角,指着那二人来路亦是去处问道:“那边是哪里?”
老铁匠眯着眼仔细回想了片刻,才道:“想来该是多年前天玑国的旧址吧。”

总有人会记得这日曾有一铸剑师伴着一公子路过此地,二人相携而来,相随而去。

好似顽人。





——双白同人志《故国三尺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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