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必须要和讨厌的人吃年夜饭》

*邱居新x蔡居诚
*一个提前的新年贺,不甜你捶我







一.
邱居新脸色不好。
倒也不是说他平日里脸色都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只是今日在萧居棠说出掌门尚在闭关,吩咐他和蔡居诚一起带着武当众弟子一同守岁时,他竟然连“嗯”都忘了“嗯”。

蔡居诚何许人也,自入门派以来,连续多年蝉联武当最惹人烦榜榜首。
不要提今年更是有“金顶刺杀皇帝”并“妄图欺师灭祖”二合一豪华反派套餐,绩点可谓是一马当先,刷新了个人史上遭人恨程度的历史新高,令其他弟子望尘莫及。
跟蔡居诚守岁,邱居新已经可以预见今夜这顿年夜饭的唯一结局:被致死亡或致其死亡。

简言之,邱居新和蔡居诚——水火不容,冰炭不洽,方枘圆凿,相生相克。
对看两生厌,唯有师兄弟。

萧居棠嘱咐完,末了问:“可以吗?”
邱居新拒绝地表示:“嗯。”
萧居棠:“谢谢邱师兄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救武当众弟子于水深火热新春快乐!”
说罢浮尘一甩,溜得脚底生风,仿若飞升。

徒留邱居新在原地:“?”

好像哪里不太对。


二.
蔡居诚表示放屁,做梦,我和你?不可能。

邱居新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仿佛不是被拒了饭,而是被拒了婚。

邱居新浑身不自在:“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蔡居诚长眉一挑:“我怎么了?邱师弟是听不懂人话?”
邱居新皱眉:“你跟我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
蔡居诚冷笑:“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不阴阳怪气了。”
邱居新甩袖:“冥顽不灵!”
蔡居诚对着邱居新愤然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吗!对着你那张脸我吃不下饭行不行!”
邱居新双手一搡,两扇木门猛然大开,被内力冲得可劲儿忽扇,摇摇欲坠。
“不是我,是掌门的意思,你当我乐意跟你同桌?”
邱居新撂下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居棠正和宋居亦率领着众门生在院子里埋头苦读江湖最新虐恋话本《相公再爱我一次》。
萧居棠朗诵得声情并茂。
“素素追着王生跑出屋外,梨花带雨哀求道:“等等,你别走。”奈何王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头也不回道:“我与你无话可说。”素素一垂眸,两行清泪滚滚而下,颇为不甘地问:“真是师妹让你来的?”王生看着素素,眼里已经毫无留恋:“是。若不是师妹所托,我死也不会踏进你房门一步。”
众弟子听得悲从中来,几欲泪下,异口同声怒道:“负心汉!”

与此同时,邱居新疾步路过众人身后,蔡居诚紧随其后。
蔡居诚:“等等!你别走!”
邱居新:“我与你无话可说。”
蔡居诚:“真是师父让你来的?”
邱居新:是。若不是师父所托,我死也不会踏进你房门一步。

蔡居诚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见众弟子齐齐回头,盯着邱居新像在看杀父仇人。
众弟子眼含热泪入戏极深情难自控:“邱师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负心汉!”

邱居新:“……”
蔡居诚:“?”


三.
临近中午,书房正厅内,邱居新和蔡居诚分坐长桌两头,井水不犯河水,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黄乐怀里抱着一叠信件摇摇晃晃进来,走到邱居新面前道:“这是这个月山下弟子的来信,掌门尚在闭关,您看——”
萧疏寒闭关前安排邱居新代行掌门之职,平日里都是有萧疏寒亲自给在外历练的弟子们写信,如今这活也自然落到了邱居新头上。
邱居新点点头:“嗯。”
黄乐将信一股脑全扔到桌上,长舒一口气:“许是接近年关了,弟子们的来信格外多。”又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对另一端的蔡居诚道:“蔡师兄也一起帮忙吧,晚上还要祭祖呢,耽误了可就不好了。”说完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邱居新只当蔡居诚不存在,直接就地拆信,拿起桌上毛笔点了点墨,略作思考,手腕轻悬,笔下行云流水。
他认真的模样和萧疏寒有三分相似。
以前的时候萧疏寒也是这样给在外的弟子们写信,成百上千封信件写下来,字迹竟无一处潦草。那时候蔡居诚还小,小到可以坐在萧疏寒腿上,窝进师父怀里看师父写字。
而今他却连萧疏寒的指尖都再也碰不到。
蔡居诚合了眼,向后靠在椅背上。
半晌,邱居新开口:“累了?”
蔡居诚没动:“嗯。”
邱居新接着道:“那你就回房。”
蔡居诚却笑了,嘲道:“你不愿意我跟你呆在一处,我偏不衬你的意。”
邱居新没说话,他掌下压着一封武当弟子的来信,信上说自己下山历练,本该是惩恶扬善光耀门楣,却不曾想江湖还未见到,先对一位女侠动了心。
邱居新回信道: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自古世事难两全,不论少侠如何抉择,但求无愧于心,愿少侠日后行走江湖——”

笔锋一顿,邱居新抬眼看了看浅寐的蔡居诚。

“——珍惜眼前事与人。”
他郑重落笔。


四.
蔡居诚是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的。
他环顾一周,发现自己还在书房内,想来该是从中午一直睡到了现在。
金乌西垂,天色渐暗,屋内亮着一盏烛火,桌上的信件都被收起来了,邱居新也已不知所踪。
蔡居诚坐直身子,一件鹤氅从他身上滑落。
也不知是谁的。
屋外吵吵闹闹,接连又有两三朵烟花炸裂在半空,缤纷璀璨,令人目眩。
他单手将鹤氅擎在臂弯里走了出去。
萧居棠一手捂着耳朵,另一手伸长了战战兢兢地去点地上的一个烟花,其余小弟子则裹得活像一个个糯米团子,兴奋又期待地围在旁边,檐角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映着得一地碎雪也有了暖意。
而这欢闹的人群中,独独只一人在寒夜中衣着单薄,眉目清俊,身姿挺拔俐落,没有穿鹤氅,雪白广袖却在风中翻飞如鹤,有如踏风而至,又欲乘风而归。

是邱居新。


五.
邱居新设想过无数个和蔡居诚守岁时会遇到的麻烦事——比如蔡居诚忽然杀人放火,蔡居诚忽然打人毁物,蔡居诚忽然打家劫舍,蔡居诚忽然要杀皇帝,诸如此类种种,并自认为做好了万全应对措施。
甚至包括蔡居诚忽然在餐桌上试图拿筷子戳瞎自己的眼。
但显然,在年夜饭开始的前两个时辰,忽然被暴怒的厨娘打发去和蔡居诚一起下山买鱼并不是其中一件。

下山路上,蔡居诚愤愤道:“又不是我管钱,为什么我也要下山,这不公平。”
邱居新道:“还不是因为你养的猫偷吃了鱼。”
蔡居诚道:“猫吃的,又不是我吃的。”
就很理不直气也壮。
邱居新重复重点:“你养的。”
蔡居诚:“你也喂过。”
邱居新:“……嗯。”这确实是事实,无法反驳。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略显尴尬。
蔡居诚清了清嗓:“那就是我们一起养的,扯平了。”
邱居新道:“嗯。”
蔡居诚:“……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邱居新:“没。”
他曲起手指挡在唇前,试图假装自己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笑意,可惜欲盖弥彰。


六.
山下一派喜气洋洋,舞龙长队所过之处扬起漫天金纸,乐声响彻十里,街市中人头攒动,半空挂满了红色纸灯,遮天蔽日,放眼望去像连绵浮动的光海。
两人寻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鱼摊。
而好死不死,鱼摊就在点香阁旁。
邱居新下意识去看蔡居诚的表情,却见蔡居诚的面孔被笼罩在灯火下,看着点香阁的金粉牌子无悲无喜,唯有长久伫立,眼中神色因着暖光的缘故看不真切,模模糊糊。
邱居新说:“不买了,走。”
蔡居诚转头看他。

这场景太熟悉了——不是点香阁,而是除了点香阁的一切。

蔡居诚恍然觉得邱居新还是那个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板着张脸不苟言笑,一口一个“师兄”,奶声奶气地叫他。
萧疏寒年年都要带他们两个下山采买。武当弟子清心寡欲,轻易不可下山,说是采买,不过是萧疏寒一点私心,多个由头好带两个孩子去那热闹非凡的庙会玩一遭。
彼时萧疏寒银发高束,一袭暗金道袍,双肩栖鎏金鹤饰,左手牵邱居新,右手领蔡居诚。

不似凡人,像个超然脱俗的单亲神仙爹。

庙会里有卖糖葫芦的小贩,俩小孩儿看得眼睛都放光,萧疏寒数好铜板给他们买了两串,蔡居诚刚想咬,却想到了什么似的,踮了踮脚尖,把糖葫芦送到萧疏寒嘴边。
萧疏寒不喜欢吃甜,更不喜欢尝酸,只是那糖葫芦直愣愣戳到他唇上,糖衣化开,有些黏。
蔡居诚说,师父你吃,甜的。
萧疏寒吃是吃了,蔡居诚问师父你喜欢吗,萧疏寒也只委婉说我不讨厌。

蔡居诚没听懂似的笑了。


七.
俩人还是买了鱼。梁妈妈站在点香阁门口扭着腰招揽生意,忽见蔡居诚和邱居新二人,如见两尊修罗。
蔡居诚依旧是那副傲然的样子,并不看她,只专心和卖鱼的讨价还价。
而邱居新冷眼一扫,遥遥看向这边,梁妈妈重新感受到那日百十来号武当弟子齐齐下山来抢——赎,赎蔡居诚回去的滔天气势。
梁妈妈赶紧在与蔡居诚打上照面之前落荒而逃。
蔡居诚那厮不是武当叛徒么,梁妈妈惊魂未定,心里碎碎叨叨。

武当情谊,果真深不可测。


八.
等二人回去已临近夜半,六条活鱼剃了鳞,只待清蒸片刻即可出锅。
众师兄师弟热热闹闹地聚在大厅闲聊,多半是相互问些山下趣事和武林八卦,哪家小姐又和家仆私了奔,哪个戏子又和贵太太日日厮混。
邱居新独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约莫着饭菜快要出锅,萧居棠与众人笑过后从椅子上跳下来,说要去看看掌门,给掌门送饭。
蔡居诚咬了咬唇:“我同你一起。”

那眉心一点红的小少年在厨房里伶俐得像只小猴儿,一会儿便从众多菜色中挑出几样萧疏寒爱吃的,一溜清汤寡水少油少盐,整齐摆在托盘上,对还在门口发愣的蔡居诚道:“走啦,蔡师兄。”
蔡居诚讷讷跟在萧居棠身后,临近掌门房前,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回武当时萧疏寒就在闭关,一直到今日,一面都没和他见过。

萧居棠看蔡居诚不动了,面露疑惑,却只见蔡居诚从袖中掏出一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
“掌门爱吃的,你一并带去吧。”蔡居诚说。
萧居棠一愣,他照顾萧疏寒饮食起居多年,并未听过掌门喜欢吃糖葫芦。
但蔡居诚神色认真,不像在诓他。
萧居棠点了点头。


九.
蔡居诚与萧居棠回来时,饭菜刚刚摆齐。
邱居新坐主座,右手边空着一个位子。更远的一桌还有另一个空位,蔡居诚刚想过去,萧居棠一阵风似的就在那更远的空位落了坐。
蔡居诚:“……”
只能慢腾腾移到邱居新身旁。
武当有门训,食不言寝不语,邱居新以身作则得仿佛业界楷模,默默夹菜吃饭。
蔡居诚惦念他那串糖葫芦,萧居棠扣门时他站得远,看得见萧疏寒打开房门与萧居棠说话,却听不见说了什么。
听不见也好,他想。
就这样挺好的。

一顿饭吃到一半,夜空中忽然炸开连片的烟花。众弟子一惊,纷纷放下碗筷挤到门口仰脖猛瞅,规矩也不要了,就在那儿哇成一片。
邱居新也放下筷子:“怎么回事?”
萧居棠在远一点的地方喊:“是掌门吩咐山上的客卿代为准备的,说是这样,在山下的弟子也能看到咱们武当山的烟花。”
邱居新:“嗯。掌门有心了。”
蔡居诚依然沉默。
邱居新没有立刻拿起筷子,而是看着身边蔡居诚。
“师……兄,嗯,祝你——”想起直至此刻两人还没有互道一声问候,邱居新颇为艰难地开口。
蔡居诚猛一抬头,筷子敲上邱居新碗沿儿,叮一声。
“食不言,寝不语。”
极其不友好。
邱居新顿觉自己一腔好意喂了猫。
他重新拾起筷子,正准备埋头吃饭,却见一块鲜嫩鱼肉横空飞进自己碗里。
蔡居诚脸色不改,收回筷子,一张嘴还是厉声厉色的一句:“闭嘴,吃饭。”

“嗯。”


十.
萧疏寒开了门,发现萧居棠托着一盘饭菜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糖葫芦,整个人一怔。
他好多年没有在武当山上见过糖葫芦了。
萧居棠举着糖葫芦犹犹豫豫:“这个……这个是……嗯……就——”
萧疏寒只点点头,径自接过菜和糖葫芦。
萧居棠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掌门原来喜欢吃糖葫芦啊?都没听您讲过。”
萧疏寒垂眸看着那糖葫芦,低声道:“不,只是不讨……”
萧居棠没听清:“啊?掌门你说啥?”

——“师父,你喜欢吗?”

萧疏寒轻轻笑了。


“是,我很喜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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