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昧

他穿越了森林，来到山脚下。

 

那座和银河相连的山脉伫立在史蒂夫眼前。星辰的光辉和山尖儿上的白雪融成一片，星河流淌过的土地变成了闪耀的棕色，被浇灌的树木则长出了银色的叶子，像浮动在半空中的散发着柔光的海洋。

 

这比老钟楼上看到的景色还要美啊。史蒂夫想，但这里也很冷。他想到巴基独自在寒冷的北方等待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史蒂夫在山顶遇到了一只，那只豹子美丽极了，四肢的皮毛因为奔跑在银河里而沾着星屑，它高傲地仰着头颅，眼睛泛着幽幽绿光，史蒂夫想那一定是星屑也掉进了它眼睛里的缘故。

 

豹子绕着史蒂夫巡视了两圈，然后变成了一个红发绿眼的少女。

 

“来自远方的少年啊。”她开口道，“为什么要攀登这座山脉呢？”

 

“我来找我的朋友。”史蒂夫诚实地回答。

 

“你的朋友在北方吗？”

 

“是的，他阻止了一场战争，因为那场战争会带走我所钟爱的一切。”

 

“那你爱的一切被留下了么？”

 

史蒂夫想了想草莓色裙子的佩吉，说不定她正在厨房里烤着蜂蜜甜饼呢。“是的。”他回答。

 

那个女孩叹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很悲伤，棕色的土地都不再像原来那么闪亮了。“让我陪你去北方吧，我会给你帮助。”她说道。“如果你喜欢，可以叫我娜塔莎。你的朋友是怎样的人呢？

 

“他有着世界上最柔软的棕色头发，闻起来是琥珀石在阳光下被炙烤的味道，他的名字是巴基。”

 

史蒂夫和娜塔莎翻越了山脉，来到了湖边，他们探头看过去，湖底沉睡着月亮的光辉。

 

“我们要怎样过去呢？”史蒂夫问道，娜塔莎还没有回答，一个声音就从湖底传来：“路过的旅人们啊，你们为什么想要穿越这片湖泊呢？”史蒂夫对着沉静清透的湖面回答道：“因为我要找我的朋友，他在北方迷了路，我要带他回家。”

 

一个少年出现在湖中心，他有着鸦黑色的头发，手中握着一根镶嵌着月光石的手杖。

 

“哦？”少年笑着问道：“你的朋友为什么会在北方呢？”

 

“以为他要阻止一场战争，那场战争会带走我所钟爱的一切。”

 

“那么你爱的一切现在在哪儿呢？”

 

“佩吉小姐在……在……”

 

史蒂夫想回答她在厨房里烤蜂蜜饼干呢，但他发现这有点儿难以说出口——因为他永远都是和巴基一起分享饼干和柠檬茶，而现在巴基在遥远的北方，史蒂夫确信自己吃不下任何一块小熊笑脸的饼干，他只想找到巴基，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把他最爱的橙子味云朵拴在栅栏上，然后坐下来喝覆盆子茶。

 

少年笑了，他挥舞手杖，月光在湖面上建立了一座桥。

 

“去吧，只要你们别吵醒月亮。”少年翠鸟羽毛颜色的眼睛望向北边。“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们，北方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有着一只手臂的孩子——那孩子的眼睛是冰封的荒原，他会撕裂你们的，就像北方凛冬的狼一样。”少年还送了他们一块儿月光石，他说那会在森林里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他们越过了湖泊，来到了布满荆棘的森林。

 

史蒂夫掏出月光石，石头在他的掌心闪耀了一下，忽然变成一群蝴蝶，史蒂夫吓了一大跳，他发誓听到了身后远远传来少年的笑声。蝴蝶翅膀上的麟粉散发着月华的光辉，它们盘旋在史蒂夫和娜塔莎四周，把黑暗驱赶到角落。

 

史蒂夫一路砍断荆条前行，娜塔莎在他旁边低声唱起了一首听起来就很古老的童谣：

 

Вечер тихой песнею над рекой плывет.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Дальними зарницами светится завод. 
（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Где-то поезд катится точками огня, 
(列车飞快奔驰，车窗 灯火辉煌)Где-то под рябинушкой парни ждут меня. 
(两个青年等我在 山楂树两旁)Припев: Ой, рябина кудрявая,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Белые цветы, 
(白花开满枝头)Ой, рябина, рябинушка, 
(哦，那可爱的山楂树)Что взгрустнула ты?(为何要发愁？)  

史蒂夫听得太认真了，以至于一个没注意就让荆条划破了手指，他砍断那根拦在面前荆条，娜塔莎在他的身后悄悄把那节木枝捡了起来。在他们快要踏出森林边界的时候，一直全身漆黑的狼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头狼低低咆哮着，史蒂夫却丝毫不惧怕，他挺直腰板对狼说道：“你好，先生，我来北方找我的朋友。”

 

“这里没有你的朋友。”狼的怒吼在喉咙里翻涌。雪花从地上被风卷起，它们在空中盘旋，冰凌组成白头雕的骨骼，雪花组成它的羽毛，雕在空中拍击着翅膀，大地隆隆作响。巴基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呢。史蒂夫的心里这时候却在想着这个，这里寒冷又坚硬，整个城市都被冰封起来，没有面包房里麦子的香气，也没有新鲜的覆盆子可以做成冒着热气的甜茶——我得赶紧带他回家。

 

“不，他在这里，他对我来讲很重要，我必须找到他。”

 

“有多重要呢？”狼反问。

 

史蒂夫愣住了。是啊，有多重要呢。

 

“他为他攀越了连接着银河的高山，跨过了沉睡着月光的海洋，还穿过了密布着荆棘了森林。”娜塔莎回答道。

 

“那他为你做过些什么呢？”

 

“他——”史蒂夫开口，他的声音好像冻结在了白头雕尖利的鸣叫声中。巴基为他做过蜂蜜三明治，麦子面包和橙花果酱，他替自己摘下蓝色的云朵，因为自己的胳膊太过细瘦，他还给史蒂夫的房顶刷上了雨水颜色的油漆，他还……

 

“他替史蒂夫阻止了一场战争，留住了史蒂夫的最爱的——”

 

“不。”史蒂夫打断娜塔莎，他比天空还要澄澈的蓝眼睛望着绵延无际的雪原。“他在我孤单的时候陪伴我，在我受欺负的时候挡在我身前，在我最潦倒困苦的时候他也没有抛下我，而我——我把他推向了战场，他再也没有回来，我还是失去了我最爱的一切，就像钟楼告诉过我的一样。”

 

“那你的朋友是什么样子呢？”

 

“他的名字叫做巴基，他有着巧克力焦糖一样的笑容，奔跑起来像雄鹿一样矫健又自由。”

 

狼只是摇了摇头。

 

“这里只有一个少了一只手臂的孩子，他从来不笑，眼睛是冰封的荒原，但他有一朵会叮咚作响的灯笼花，他的名字不叫巴基，叫做凛冬。”史蒂夫握紧了掌心里的灯笼花，他转过身对白头雕恳求着：“拜托带我去见他吧，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要带他回家。”

 

白头雕扑闪着翅膀，带领着他们找到了那个少年。

 

史蒂夫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巴基，即使他少了一只手臂，头发不再柔软，闻起来也不像阳光下的琥珀石。史蒂夫冲上前去抱住他，那个少年似乎是认出了他，也似乎是没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巴基，我们回到南方去吧，我是不会丢下你自己回去的，就如同你从未放弃过我一样。”史蒂夫紧紧抱着他，好像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一样，可是少年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巴基，我只是凛冬。”

 

这时，散发着月光的蝴蝶落到娜塔莎悄悄捡起的荆棘上，荆棘就变成了一只坚硬无比的手臂，娜塔莎把手臂抱在怀里，她手上和眼睛里闪亮的星屑落在上面，手臂就闪耀着星辰的光芒。史蒂夫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条手臂靠到巴基的身侧，手臂和肩膀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史蒂夫最终还是选择带走沉默不语的凛冬。

 

荆棘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道路，月光架成的桥梁为他们指引方向，银河在山脉上铺出道路，他们终于回到了南方。

 

史蒂夫想，到家以后他要给巴基做上满满一大壶覆盆子茶，然后让他睡在橙色的橘子糖味儿的云朵里，哦对，别忘了还有拉着巴基去钟楼看看，他会喜欢凌晨六点的晨曦染亮天际的样子的。他还要把他重新介绍给小镇里的每一个人，没人能不喜欢巴基，因为史蒂夫第一个不允许。

 

即使巴基没了一只手臂，但他有一只月光和星辰锻造的替代品，即使巴基依旧不是很爱讲话，但史蒂夫还是可以在巴基空白的眼睛里重新涂上蔷薇花和彩虹糖的颜色，虽然他们被剥夺了一切过去，但他们还拥有未来。

 

巴基回到了这里，史蒂夫确信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Steve合上了本子。

 

“这是一个好结局吗？”Rebecca眨着她的大眼睛问道，Steve一边温和地回答是的，一边低下头亲吻了她的脸颊。

 

“可是巴基依旧没有记起史蒂夫。”

 

“你说的没错，我的好姑娘，但你要知道，苦难最终都会过去，一切你曾经拥有过的伤痕都会都会变成馈赠，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世界上最好的事其实已经在你身上发生了。”

 

“就像史蒂夫经历过的那些困难最后变成了巴基的新手臂一样？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我……”Rebecca喃喃说道，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Steve轻声离开，小心地将房门关上，在他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发现Bucky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廊拐角。

 

“晚上好Bukcy，怎么还没有睡？”

 

Bucky皱了皱眉头：“你刚刚在干什么？”

 

“额，给Clint的表妹讲睡前故事，我猜？”

 

“不，不是那个。”Bucky指了指Steve手中的看起来像是素描本的本子。“我是说那个故事它听起来——”

 

“那只是一个童话。”Steve柔声说，他不想吵醒Rebecca。Bucky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最终又把它们抿成紧绷的一条线。

 

“你明天想不想去喝一杯？我们可以喝那种老式的酒，我记得你——不，我猜你会喜欢的那种？”Steve抓了抓白色T恤的衣摆，有些紧张地等待着Bucky的回答。

 

“可以。”Bucky简短地说，在Steve欣喜的表情能成型之前他接着开口：“或者是新式的鸡尾酒什么的，Tony提起过一次，听起来似乎不错。”

 

Steve微笑起来。

 

“当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