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韦】浪漫主义万万岁 4

第壹章 一朵花

第贰章 金银锁

第叁章 情话


第肆章 长生桥(上)

 

那该是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巷子里生着白茫茫的雾气,过路人都被罩在湿气里,面目看不清楚,方孟韦只身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奔跑,却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要去哪里。早上刚下过一场雨,青石板路很是湿滑,他摔了一跤,整个人扑在地上,手肘膝盖被撞得生疼,但也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将身体缩成一团,双手交叠抱在脑后,拼命低着头。

他的鼻尖儿蹭在地上,闻到烧焦土壤和硝烟的味道。

窄巷上的天空骤然换了颜色,轰炸机的黑烟和血红色的残云搅在一起,火焰从房顶一直烧到天上去,尖叫与哭喊混作一团,方孟韦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听不真切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却被一片瓦在烈火烧裂的闷响震得险些失聪。

孟韦,孟韦。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孟韦,快跑啊,孟韦。断壁残垣下伸出了一只手臂,那只手费力地摆动着驱赶他,腕上两只细银镯子撞在一起叮当乱响。

是他的母亲。

 

方孟韦猛然睁开双眼。

方孟敖正握着他一只手臂,见方孟韦醒了过来,也就收回手重新扶到方向盘上。方孟韦一时茫然,缓了一会儿方想起这是在去饭馆的路上。谢木兰从后座伸一只手过来,在方孟韦的肩上搡了两下,道,小哥,你刚刚做恶梦了?是不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方孟韦不知自己方才是否呓语,只含糊回木兰一声“嗯”,抬头又看见后视镜里窄窄一条,映着的正是谢木兰一双略带担忧的杏眼,赶紧补一句,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木兰眨眨眼睛错开了方孟韦的视线,低头去看膝盖上摊开的一本书,她自幼娇生惯养,孩子气的心善中又带着一份唐突的直白,她似是不查方孟韦话中的内疚,直言道,可不是,大哥叫你也不应声,怪吓人的。

木兰。方孟敖在前面轻声呵她,谢木兰不答话,将书翻过一页,依然没有觉出丝毫不妥。

 

方孟韦从学校接到谢木兰时已是傍晚,木兰执意要褪去校服梳洗打扮一番才肯出门,方家两位少爷早就习以为常,于是三人直耗等到暮色四合时才再次出门。方孟敖开车,说好去的是谢木兰最喜欢的那家春景阁吃豌豆黄,方孟韦还笑过她,豌豆黄怎么能当饭吃,木兰又洋洋洒洒报出云片糕杏仁糖蝴蝶酥十好几样吃食,直把方孟韦堵没了话。

天色暗,方孟韦往车窗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路程已经过半,他忽然开口问方孟敖,今日对门搬进来那个明董事长的弟弟,是不是叫做明台?

谢木兰听到明台的名字,收了膝盖上的书,不自觉地往前面靠了一点。

方孟敖没料到方孟韦忽然说起这个,仔细一想,电话里明镜确实提到过自家幼弟名叫明台,于是回他道,是,怎么,见过面了?

方孟韦想起小半年前在港大的时候,方孟敖也是见过明台的,这事儿实在太过凑巧,一时间也不知道合适的话头去解释,倒是谢木兰先抢过话去,问方孟敖道,说什么说什么?明台搬进了咱家对门?还是什么董事长的弟弟?

方孟敖早就习惯了谢木兰这般一惊一乍,也就笑笑由着她,听她自顾自地讲起明台今日转学来的种种,时不时在开车的间隙中应和她两句。

方孟韦张了几次嘴,却没能插得上话。

那日晚饭,关于明台,方孟敖也从谢木兰口中知道了个大概。饭后他嘱咐方孟韦道,明台初到北平,人生地不熟,学校那边有何教授照应,你平日若是闲着无事就多带着明少爷在北平到处转转,看看风景也好。

方孟韦手里还提着两食盒谢木兰从春景阁打包的豌豆黄——就连这豌豆黄里,也有谢木兰带给明台的一盒,听了这话,他先是低声应下了,而后又似有不甘地仰脸问方孟敖道,那我要是天天都不得闲呢?

方孟敖看着他道,你要是忙到天天没个闲,我就要到警察局里讨个说法了。

 

三人回家时候已经入了夜,方步亭先是责备了两句方孟敖,说他带着弟弟妹妹也不晓得顾一下时间,回来得这样晚。谢木兰趁着乱就要往楼上跑,谢培东看着她轻巧上楼的背影道,不怪孟敖,定是木兰那丫头在路上拉着他俩胡闹才误了时间,她我还是晓得的。说话间谢木兰已经上了楼,从二楼栏杆探下半个身子招呼道,小哥,豌豆黄替我摆桌上,我明早要拿的。

谢培东唬她,还使唤上你小哥干活了?谢木兰呀地叫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回自己房间关了门。方孟韦笑着招呼道,姑父,没事儿的,我就——他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两手空空,怕是把豌豆黄拉在车里了,于是说道,你们先歇息,我去趟车里拿东西。

方孟敖本想让他先去睡觉,自己到外面拿就好,结果还没开口,方孟韦就已经跑出了门去。谢培东连说了两句这孩子,这孩子,看来也是拿木兰骄纵的性子没办法,方步亭在一旁道,孟韦他疼妹妹,跑一趟累不到他。

方孟敖顺着方孟韦跑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巧瞥到对面的明宅也还未熄灯,想是那位明家少爷也没有睡下,他又看了眼木兰紧闭的房门,在心里叹一口气。

 

方孟韦果真在副驾驶席上摸到那两盒豌豆黄,他抓起食盒,没成想一转身竟撞见明台正站在对面冲他招手。

他们两座宅子中间隔一条马路,不是太远的距离,但因为两家屋前各让出一块花园的地皮,平日里看着倒像是隔得大老远了。这会儿方孟韦的车停在大门口,明台也站在自家铁门后,两人的距离倒是近得什么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明台先笑说一句晚上好,方孟韦点点头,他并不太擅交际,只问明台,明少爷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只是没成想明台性子跳脱,根本不按常理回话,他直接跳过方孟韦的寒暄,眼神落在方孟韦手里的食盒上。他眼睛尖,一下就看清那是春景堂的豌豆黄——食盒上明晃晃印着呢,他也不见外,直接对方孟韦道,今日我刚来,就听同学说这家的小吃顶好吃,结果晚上就见你拎着,好巧。

方孟韦被明台说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客气道,本来就是木兰买给你的,说是要明天给你拎过去。

明台对着他笑了,挨不住我晚上忙着整理家具,还没吃饭。他说着就已经拉开自家大门,往方孟韦这边走来。方孟韦见他是要过来取,也就跟着出了门,两人碰头在空荡荡的马路中间,路灯昏黄,仿佛漾着水纹,方孟韦分出一盒递在明台手上。

明台道了谢,又说,你现在就把豌豆黄给我,你妹子明天免不了要怪你了。

方孟韦问,为什么?

明台笑了一声没说话。

两人无言对站了一会儿,方孟韦先抽身,道了一句明少爷早点休息,转身就要走。明台在后面哎了两声叫住方孟韦,我看你有车,明天方不方便带我在北平转一转?

其实这本就是方孟敖分给方孟韦的活儿,只不过方孟韦还没提,这位明家少爷倒是先使唤起自己来。方孟韦不由得冷了脸,回头去看明台,可明台面上却丝毫不见颐指气使的模样,只是单纯地等着方孟韦的回答。方孟韦识得那个表情,同谢木兰一样,带着点儿撒娇又带着点儿请求,却是全然不带恶意的,只有被宠爱浇灌大的孩子才能习得的专属。

他叹了一口气,一天奔波的疲累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向他袭来,他也不再强撑着一副礼貌和善眉目,只轻声说一句,可以,你早点休息吧。

方孟韦不查自己这句话说得亲昵,明台倒是听得真切,待他还想再说什么,方孟韦已经进了家门。

 

果真待到第二日早饭时,谢木兰一见豌豆黄不在桌上就置起气来。

方孟韦莫名,他坐在谢木兰对面,捧着碗吃也不是,放也不是,方孟敖在一旁看得明白,拿筷子敲了一下方孟韦碗沿,让他快吃粥,不要凉了。他这一敲不要紧,谢木兰把碗往桌上一放就起身走了,方孟韦要去追,还没动身方孟敖就伸手将他挡在原地,沉声说道,好好吃饭,方孟韦就只得埋头接着喝粥。

谢培东不晓得其中缘由,只看见谢木兰无缘无故地给方孟韦脸色看,气极呵斥道,你个丫头反了天了,你好大的脾气!好大的脾气!方步亭却转向方孟韦道,是不是你惹木兰生气了。方孟韦想明台一语成谶,犹犹豫豫回道,可能,该是我——他话未说完,大厅先传来三声敲门声。方孟韦本就想早些下桌,于是趁着这个时候低头紧扒了两口饭,说道我吃好了,先去开门,匆忙跑去了大厅。

谢木兰正独自坐在大厅沙发上,听到敲门声也起身去开门,她离得近,快方孟韦一步,等她拉开了门方孟韦在跑到她身后。这一开门不要紧,谢木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小声叫了一句,惊喜道,明台?怎么是你?

这天是周末,学校没课,明台穿一件皮衣,打扮干净利落,恰是上海时兴的款式,但北平还是少见。他对谢木兰歪头一笑,仰着下巴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方孟韦,道,说好了的,今天你小哥带我转转北平。

谢木兰转头去看方孟韦,方孟韦登时无措。明台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昨个儿说得话是一点没错,木兰这丫头在怪方孟韦不给她向自己示好的机会,这类事情明台算得上是身经百战,方孟韦却是毫不开窍。见着方孟韦拿谢木兰毫无办法,明台开口解围,对木兰道,你还不快去换衣服,说好的是带我一个,你小哥偏要捎着你,哎,谁叫开车的是他不是我,我也只好听他的话啦。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翘着,七分笑三分宠。谢木兰到底不比明台以前交往过的那些个女朋友心里来得活络,没读出别个,只觉得被明台哄得开心,笑着对方孟韦留下一句小哥你可要等我,就急忙跑上了楼。

方孟韦目送谢木兰离开,长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明台,明台还是那副样子,不过这次是看向他。方孟韦不为所动,只问明台,明少爷今天想去哪里转转,我们这儿有家馆子不错,就在——

明台一扬手说,馆子上海也有,我上顿吃完接下顿,腻了,不去不去。

方孟韦没料想明台说话这般直接,但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唐突而感到多么气恼,只接着问,那你说要去哪儿?

明台咧嘴一笑,这回却是不带那些糊弄姑娘的拿捏。他说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座桥,叫长生桥,过了长生桥有座庙,我姐姐信这个,我想替她去拜一拜,好不好?

方孟韦却犯了难,他生长在北平这些年,还没听说过有那么座桥叫长生桥,便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我大哥或许知道,你等我问一问他。

方孟韦说着就要叫方孟敖过来,明台急忙一扯他袖子,说,不用不用,你不知道,可我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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