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韦】浪漫主义万万岁 2

第壹章 一朵花

 

第贰章 金银锁

 

 

把钟调快了一小时?滑稽得哩!

是的呀,那我是要六时起床还是五时起床,八时去打牌还是九时打牌哟!

衣服架子后面隐约传来谈话的声音,今日北平天光不透亮,街道和两侧老房都灰蒙蒙的,显出一点儿夏末的颓败。

方孟韦呆在裁缝店的里屋,等着师傅取来木兰前些日子新裁的小洋裙。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师傅去翻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出来。起先方孟韦还问两声是不是寻不到了,师傅回他快了快了,方副局长稍等片刻。方孟韦等了足足有三个片刻之后又说,寻不到我下次再来取也不妨事,师傅还是回他,快了快了。

方孟韦站得累,心里也不太相信师傅的所谓快了。这间屋子是裁缝店用来堆放客人们未完工的衣服的,方孟韦四下寻看一圈,扫开几件搭在长椅上的丝绒旗袍和狐皮领子坐下来。屋子不宽敞,方孟韦左右胳膊都紧挨着衣架,不仔细看都瞧不见他,他低头摆弄了会儿裁补剩下的边角料,耳边就响起女人聊天的声音。

方孟韦家教好,脸皮也比一般少爷要薄,知道偷听别人讲话不好,可这屋子一共巴掌大小的地方,他要回避又能回避到哪里去,只能低下头更加专心地去看边角料上被裁去只剩一半的芙蓉花纹。

方孟韦听她们说调钟,想应该是前阵子上海出的什么节省天光的新政策,计时通通换做夏时令。

北平这边倒是没赶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怪规矩。

方孟韦想得入神,冷不防女人的同伴高声笑了一句,吓得他肩膀一抖,布料从他指间落到地上去。

他这一抖,连带着身边的衣架子也跟着晃,女人们似乎意识到这里有人,便拨开衣服去寻。方孟韦有些慌张地往后一仰,那只撩开衣服穿过来的涂着丹蔻的手恰好扫过他的鼻尖儿。


哎呀,是方副局长呀。

紧跟着手的是一张浓施粉黛的面孔,方孟韦认出这位是裁缝铺的老板娘,是从上海嫁到北平来的。方孟韦拘谨地站起来,不想撞到了身后的衣杆,衣杆一头歪下去,整排衣服就跟着齐齐滑下去。

方孟韦赶紧弯腰去捡,老板娘一叠声地念着不打紧,不打紧,一边拨开重重衣服山走过来。她穿着的旗袍是上海人惯穿的那种时髦款式,再加上有裁缝店老板娘这重身份,料子做工更是一顶一的精细。她腰一扭灵活避开左右衣架,这时候倒显得方孟韦越发束手束脚了。

快放下快放下,这些活哪用得着方副局长来收拾,哎呀折煞了哟。

老板娘边说边抱过方孟韦怀里的一堆衣服,往椅子一头一放,方孟韦赶紧说,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一扬手抚过方孟韦警服上的肩章,还说什么谢呐。


方孟韦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给暑气蒸得,脖颈后面泛起一层湿汗。


老板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扭着腰快步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对外面老板嚷着,大热个天你也不给方副局长倒杯水来喝,侬又在捣糨糊伐?

方孟韦被老板娘身上的脂粉气熏得晕晕乎乎,等老板娘走远了才回过点神,发现衣服架子那边站着个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是看了多久。

方孟韦想,刚刚老板娘大约就是在同这个人聊天。

你是警察局副局长?那姑娘率先发问,方孟韦回她一个不咸不淡的嗯。

就嗯一下,好大脾气的哟。姑娘笑着说,笑声不像谢木兰那样洒脱又清脆的,而是低低回回,弯弯绕绕地缠在方孟韦身边。

方孟韦说一句不是之后又找不到回应的话的,只能再重复着接一遍,我没有那个意思。

见他回话单薄,那姑娘也不做勉强,百无聊赖地哼着调子,她一只手横在衣架上托着脑袋,一只手扯着衣架上一件西装的袖子,腰身跟着自己哼的调子慢慢摆,好像在的不是狭窄的裁缝店,而是百乐门宽敞的大舞厅。

方孟韦被她哼得心烦意乱,光从木窗投进屋里来,被窗棱切成正正方方的四块儿,能看得清楚下面浮动的细小绒粒,那姑娘每一拉扯西装,光里起伏的绒粒就多一瞬,随即又暗暗淡淡地飘散下去。


找到了,找到了,方副局长哎!师傅一嗓子拽回了方孟韦的心神,他快步走出去,脚底下踩过他先前把弄着的碎布料,熨烫平整的军裤随着他迈腿的动作撞进方块形的光里,踩散了虚幻缥缈的尘屑,也踩碎了虚幻缥缈的暧昧。


方孟韦把谢木兰奶黄色的洋裙捧在手上,洋裙层层叠叠的蕾丝里还带着铁熨斗没来得及散去的热度,他奇怪地翻看了两眼,师傅心虚得不敢和他对视,方孟韦耳边又响起老板娘的上海口音,赵太太,下午再约一起搓牌好不啦?

哎,成嘞,老赵他又去跑生意了,估计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呢。


方孟韦因那一声赵太太而愣在原地——确实是赵太太,而不是赵小姐。

那兀自跳舞的姑娘跟在方孟韦身后出来,裁缝铺光线不好,她脸上蒙着半面阳光半面阴影,方孟韦看了莫名发憷,忘记责怪老板忘了订单还撒谎,悄悄在后面临时赶工修补洋裙,害得自己一顿好等。


老板娘一手拉过方孟韦怀里的裙子,白嫩的手上下摸了摸裙摆料子,夸道,这料子金贵,是给女朋友的吧?

方孟韦感到赵太太的目光正戳在自己脊梁后,他也不知是怎么,竟鬼使神差地回道,是。

老板娘一听可不得了,她本来就知道方孟韦不光是警察局副局长,更是方家顶受宠的小少爷,平日里方家送来的衣服都是派些司机下人来取,难得方孟韦亲自来,不趁机讨讨好可怎么行。于是赶紧道,送女朋友这样可拿不出手,怎么也得包装一下不是,我啊从上海带回来个木匣子正正好合适,样子也漂亮得很,整个北平都寻不到的!

老板娘说着从柜台后端出一个扁长的木匣,是油亮的棕红色,上面雕着一双模样精巧的龙凤,更巧的是那木匣上挂了一金一银两只锁。方孟韦多看了两眼,老板娘更是欣喜,不顾方孟韦推脱直接拿过小洋裙铺进木匣子里,一边装还一边自顾自道,这匣子上的锁叫做金银锁,配着一金一银两把钥匙,就是用来给小夫妻俩装点儿什么贵重物件用的,这样你一把,她一把,两人一起才能打开,多好哩。

方孟韦急道,老板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好拿,这样,我把木匣的钱一并付了吧。方孟韦向来对贪污腐败一类的事情嗤之以鼻,但此刻对方又不是他那些心机深沉的同事,只是些寻常百姓表达着实在的敬意,他倒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赵太太在方孟韦身后轻飘飘说一句,方副局长对女朋友可真好,一点儿也不像我家老赵,对我不管不顾的——哎。

赵太太唇间涂着红艳艳的胭脂,像嚼碎了一朵玫瑰,方孟韦回头去看她,面孔渐渐冷下来,赵太太一看他这幅模样也不再言语,低头端详起自己新染的红指甲。


方孟韦还是多付了钱,他说木匣子可以当做是白送的,但他很喜欢那对金银锁,金银锁就让他掏钱买了罢。他拗起来没人拦得住,老板娘也只得收下了。


方孟韦一踏出裁缝铺就觉得新鲜空气从四周涌了过来,头上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他想起半个月前和大哥木兰去港大的时候,港大的校园里也是种着梧桐的——哦,是了,是法国梧桐和英国玫瑰。

从香港回北平的头几天木兰还在跟何孝钰念叨,说在港大被个上海男生搭了讪,女孩子大抵都一样,虽然不明说但还是把这当成一件得意事的,木兰跟何孝钰说那上海男生长得好俊,讲话也有意思,说着活灵活现地给何孝钰模仿了一段,何孝钰被逗得直乐。

何孝钰说木兰,油嘴滑舌的男生可要不得,仔细受了骗还帮人数钱。

木兰孩子气,道,可是他长得俊啊。

何孝钰问,比你大哥还俊呐?

木兰得意洋洋,那当然了——诶!孝钰,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大哥俊呐?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大哥,大哥你听我说啊——


方孟韦觉得自己好像记不太清楚那日来搭讪的人的长相,但仔细想想,从鼻子到眼睛,又好像全都记得。


他低头看到匣子上挂的两只金银锁,心里想,一对锁而已,留得住的不用锁也留得住,留不住的即使挂上一百零八道锁也留不住。


夏末的最后几天,就连蝉声也不再像盛夏那般吵人。赵太太倚着门框目送方孟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梧桐道的尽头,幽幽叹道,哎,可惜了。

老板娘靠过来,道,好像人家真能瞧上你似的,人家什么牌花,你什么牌花呀。

赵太太呸了一句,瞧上我的人多了去了。

老板娘拿葱白似的指头点赵太太的胳膊,那就更不差这一个啦。

 

 

 

 

明诚在办公桌旁边眼见着明楼一边听电话,一边脸色黑到底,最后那边不知嚷了句什么,气得明楼直接摔了电话。

明诚把听筒扶正,问,小祖宗说什么了。

明楼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指着桌上拆开的信让明诚去看,明诚拿起来快速扫了一眼,接着又不可置信地重头慢慢读了一遍。

小少爷他,他被港大退学了?明诚瞪着眼睛问明楼,见明楼气得不回话,他又说,那小少爷怎么办?

他求我千万别让大姐知道,当我是什么,专门替他打掩护的么?

可这......确实不好让大姐知道的。

明楼看明诚一眼,明诚赶紧把话头从这边转移过去,那大学也不能说不念就不念,港大不能念,总还有别的出路罢。

明楼服输了般长叹一口气,道,小祖宗说,他想去北平接着读书。

 

 

 

明台坐在学校围墙上发愣,他半边身子被墙旁开着的蔷薇花挡住,因为打架而挂了彩的半边脸也一并给遮了个严实,从远处看过去倒是和平日里风流潇洒的明少爷别无二致。明台用鞋尖儿勾脚底下的书包带玩,这时候倒也不顾及什么干不干净了。

明台,明台。

明台听见墙下有人叫他,他拨开两朵蔷薇,看见丽笙站在他脚下。

你是真的要走了?

丽笙细声细语地问他,女人都是感情动物,纵使明台对她千万般不上心,也总能在这种分离的时刻挑出往日明台的千万种好来,演一出戚戚然然的大戏,好像这样才不枉费自己在虚妄的情爱里被消磨掉的那段岁月。

明台说,是啊,人都打进医院了,不走等着他养好了伤再来打我呀?

丽笙气他这个时候还没个正经,更多的却是心疼,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你以后去哪儿念书?

明台捻下一片蔷薇花瓣,摆弄着,道,反正不回上海——北平吧,我家在北平有地产,去了也不吃亏,接着做我的小少爷。

那我——丽笙噎了一下,她想问那我以后还能去找你么。

其实她的表情已经替她说了一切她未能出口的话,怪只怪明台从没想过去认认真真去看一看,去读一读。但丽笙转念又想,假使明台真的有一天如她所期望一般只看着她一个,只同她一人看电影,吃晚饭,她还会对明台这般着迷么?

明台不再看她,坐在那儿闭着眼睛吹风,蔷薇硕大的花朵被风吹得摇晃,打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撑在身侧,手指跟着他轻哼的调子敲着节拍。

不会的,丽笙对自己说,她爱的永远是那个爱不到的明台。

 


 


 

 


 


 



 

*这一章终于写出点我想要的感觉,让我先哭一会儿

关于这里的方孟韦,我对他感情方面的认知是其实他很容易爱人

原剧里孟韦对木兰,对小妈,说是爱肯定不尽然,只是一种踌躇着的,接近于爱的亲近。他作为一个一步一步活在计划范围内的小少爷,亲情的缺失和交际的匮乏应该会对他的性格上造成一定影响

于是我个人猜测,这种影响可能存在于他的爱情观

很容易爱人,又很容易陷入一种求而不得的绝望

我希望我的文章里有融入进这点我个人的看法,哪怕一点点也很好啦

 


以及,明台要去北平念书真的不是奔着小方去的

不然怎么叫做命运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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